埃德萨伯,伊斯密尔高原。
托贝索西南方,一个晶莹剔透、布满星光的夜空下,他们迅速、安静地在光线昏暗的森林里移动,虽然他们说的是有着浓厚拉丁腔的古法语,然而很少有人能从他们谈话当中听出他们是西法兰克人,这三个人才刚完成了一项复杂的任务,中间较矮小的裹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兜帽底下的侧脸甚至能隐约看到尚未擦干净的血渍,虽然早已发干,仍旧触目惊心。
“既然那群日耳曼佬已经死了,”眼看周围的树林逐渐黯淡,尤达卡不禁轻声催促,“咱们回头吧。”
“死人吓着你了吗?”金发的爵士带着轻浅的笑意问,发出耻笑。
尤达卡并未理会身旁同伴的嘲讽,年事已过五十的他早已过了当年年轻气盛、热血方刚的日子。
“死了就是死了。”他苦笑,“何必刻意去追寻死人的踪迹?”
“你得确定他们真的翘了才行,我亲爱的尤达卡阁下。”弗兰特林轻咳了声,怀疑的语气问道,“证据何在?”
“博科金看到了—”尤达卡指了指另一边默不出声的黑发男人说道,“你总相信他的话了吧,弗兰特林爵士。”
博科金料到他们两人早晚会把自己卷入这场争执,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我远在天上的老妈可说过这么一句话,死人安静的很。”他迅速的插嘴道,挑起一边的眉毛。
“博科金,相信我,我外婆也说过这话。”弗兰特林翻了翻白眼。“就算是个死人,“他们”也能让我们了解很多东西,别忘了我们的本职是什么。”他的余音在暮色昏暝的森林里回荡,惊起了不远处在树梢上歇息的鸟群。
“距离那群日耳曼佬的领地还有些距离呢。”尤达卡指出,“少不了走个八、九个小时,况且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了。”
金发的年轻爵士意兴阑珊地扫视天际,撇了撇嘴角。“每天这时候不都是如此吗?尤达卡,你该不会做了三十几年的游侠还是依然怕黑吧?这样貌似有点怠忽职责喔。”
黑发少年看见被夹杂在中间娇小的游侠紧抿着苍白的嘴唇,以及他厚重的黑斗篷底下双眼深处那强自遏抑的怒火。作为一名从皇家骑士转职而来的菜鸟,这种消遣他人资历可不是随意让人寻开心的。但很显而易见的,尤达卡不仅仅只是愤怒而已,在他受伤的自尊底下,博科金隐约察觉到某种潜藏在心底压抑着的不安,对于潜藏在阴影中的未知而感到畏惧。
年轻的游侠深有同感。曾经作为骑士的他为了上头的命令而坚守领土边疆的城墙边上才不过四年,那些老兵们消遣寂寥作为娱乐流传的传说故事突然都涌上心头,把他一个堂堂皇家骑士吓得四肢发软、头皮发麻,事后想起难免不禁尴尬一笑。
如今他已是拥有百余次巡逻经验的老鸟了,对于那些恐怖的坊间谣言也不再有任何惶恐的反应。然而今晚是个例外,在这趟遥远的潜伏途中,他们轻骑北出巴巴利索,中途转向西南,随即又向极南之地前行,九天来快马加鞭、不断向目的地推进,可环境一天比一天严峻。阴森的寒风吹得两侧的树影婆娑的宛如随时随地都会跳出来咬穿他们喉咙的邪物,那种整天都觉得自己受到一种冰冷且对他们三人毫无好感的诡异视线监视,想必那名年老的游侠也感觉到问题点了。
此时此刻的黑发少年心中只想赶紧掉转马头,没命似地逃回领地去,却是万万不能在那名年轻爵士面前说出的念头,那只会让他更加奚落自己罢了。
尤其是这样不尊敬自己先辈、利用自己的权贵和傲慢态度面对自己的同伴。
弗兰特林·哈勃克爵士出身于贵族世家,在家里排行老么,他是个俊美的年轻贵族,有双天蓝色的美丽眸子,举止优雅得体大方,瘦得像是蛮族的长矛。骑在他那匹健壮结实的游侠马匹上,穿着黑色皮靴,黑色羊毛裤,戴着黑色鼹鼠皮手套,黑色羊毛衫外套硬皮甲,又罩了一件闪闪发光的黑色环甲。即使弗兰特林爵士宣誓成为游侠尚不满半年,但他绝非空手而来,最起码他那身行头可是一件不曾少。
而他身上最耀眼的,自然便是那件既厚实、又柔软惊人的黑色貂皮斗篷。
“我敢打赌,他杀死貂的数目绝对比战场上的士兵还多。”这句话惹的站在一旁和盖瑞森一同畅快饮酒的士兵们一同发出无礼的大笑,使的站的远远的瞪着他们的博科金不满的直皱眉。“我们最伟大的爵士大人—他的英雄生平就是单手掐死那些被他戴在手上做皮手套的可怜黑貂!”
一想到这儿,黑发少年暗自叹了口气,没有人喜欢自己的伙伴成为他人饮酒作乐时取笑的对象,即便是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傲慢贵族小少爷,游侠守则不允许他们彼此之间产生不必要的影响,妨碍任务的进行,包含与同伴间的矛盾。
突如其来的沉默就这么笼罩着他们三人,没有人愿意在这沉默的尴尬中开口,然而尤达卡警戒的轻呼声让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抽出藏在腰际的弯刀—那是亚美尼亚民族常用的武器,原本都专属给贵族和他们的祭司使用,然而因为战争的普及,亚美尼亚弯刀便成了游侠们常用的武器之一。
弗兰特林光滑的额角划下了一滴冷汗,他沙哑的朝向在森林深处发出细碎的噪音方向大喊,愤怒的眯起眼睛。
“快出来,你个愚蠢的日耳曼鼠辈⋯⋯”
“弗兰特!”博科金懊恼的低吼,奋力的用空出来的手拽着他孔武有力的右臂。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在黑暗的森林前方,那股冰冷的声音慢悠悠的开口,耻笑出声。
“你刚刚说“愚蠢的日耳曼鼠辈”?同为游侠,我真为你那颗一无是处的泥巴脑袋感到无比的羞耻,博良艮皇帝竟然让这种蠢货成为游侠,想必也可以成为他人生中“辉煌历史”的一部分了吧?”
“我知道你是谁,日耳曼的游侠。”尤达卡静静的开口,继续说道。“作为在黑暗中独行的著名日耳曼英雄,你的名号众所周知—我没猜错吧?“暗影游侠”?”
“你是刺客?”过了几秒,日耳曼的游侠再度开口,嗓音比起一开始的嘲讽想必冷漠了几分,甚至带了丝警戒的意味。
“不,我可是游侠,而且以这份职业引以自豪。”尤达卡惊讶的眨了眨眼睛。
“...那就多说无益,反正你们都得死在这里,没有任何差别。”一道响亮的利器摩擦声,令站在原处的三人不禁寒毛直竖,野性的直觉拼命在警告着尤达卡避免与这人的纷争,才能保下他一条小命。
然而皇帝颁布的命令可不是他一个小小游侠可以随意推翻的,规定就是铁律,不遵守也就只能将自己的头双手奉上。
惨白的袖箭顿时厉声破空。
弗兰特林爵士率先举起亚美尼亚弯刀进行反击。当两剑交互,发出的金属碰撞声,就像是挑战人类听觉极限边缘,又高又细,博科金紧随其后顺势挡住了第二道攻击,接着是第三道,然后退了一步。又一阵刀光剑影之后,他再度后退。
三人不断交手,直到年轻的金发爵士的呼吸开始急促,呼出的气在月光下蒸腾如烟。他的弯刀上已结满白霜,然而那名日耳曼游侠的刀尖则依旧闪耀着苍蓝的光芒。
这时弗兰特林的一记挡格慢了一拍,惨白色的剑顿时咬穿他腋下的环甲。年轻的金发贵族顿时痛苦地喊了一声,鲜血流淌在斗篷上,炽热的血液在冷空气中蒸汽朦朦,滴到雪地的血泊,他颤抖着伸手按住伤口,黑色的皮手套整个浸成如同火焰般鲜红。
眼前漆黑的游侠身影开口低声咒骂了幾句,声音如冰湖碎裂声般,腔调充满了浓浓的不屑,他像是遇上了身染鼠疫的患者般以冷漠和厌恶的目光瞪着鞋尖前溅上几滴血沫的雪,不悦的踢了踢靴子旁的几块冻土。
弗兰特林爵士此时总算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找回了勇气。“博良艮皇帝陛下万岁!”他高声怒吼,双手紧紧握住手中的武器,使尽全身力气疯狂挥舞。然而日耳曼的游侠依旧泰然自若,他轻轻的举起垂落在身旁两侧双手的弯刀,在自己眼前摆出了“X”型后,缓缓挥下。
两剑猛烈相击,被紧握在黑色皮手套掌心那沾满血迹的亚美尼亚弯刀应声碎裂。
年轻爵士的弯刀瞬间碎裂成千千碎片,如同一阵针雨四散甩落。踉跄着脚步后退后,便无声的缓缓跪下,伸出颤抖的手指拼命捂住被割开一道长长的鲜红口子的喉咙,鲜血从他指缝间汩汩流下,倘满一地。
博科金颤抖的呆立在原地,恐惧的双眸看着双双倒在他面前的尤达卡和弗兰特林染血的尸首。
无力的手从半空中落下,尤达卡痛苦的闭上了痛苦的双眸,缓缓向空中举起满是黏稠血块、冰冷无比的手,刀柄从冰冷脆弱的指尖缓缓滑落,掉到满是落叶的地上,重重的跪了下来。
他慢慢地抬起头,向着眼前毫无情感、冷漠的如同天上的秃鹰般的眼神的游侠,无声的以口型向着日耳曼的英雄乞求。
杀、了、我。
最后,就在他脖子感到一股尖锐且无法忽视的疼痛后,世界归于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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